文革中的马连良
来自宋韵京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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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连良是与梅兰芳齐名的最具影响力的京剧大师,“四大须生”之首,他开创的马派艺术影响深远,是我国京剧里程碑式的代表人物。
1966年,马连良因主演《海瑞罢官》而被迫害,死于心脏病。
黄世骧先生以十余篇微博回忆马连良最后的岁月。他写到:“都是我的亲身经历,我以自己的良心告诉大家一些真实的事情,只说我亲眼见的,一些细节就是马先生的亲属都不知道。”
文革初始,马连良先生首当其冲被揪出来了。反动权威,三名三高,历史问题:赴伪满演出。现行问题:《海瑞罢官》和打吗啡,甚至有私人小汽车都是罪行了。
彼时梅兰芳先生已去世,马连良先生实际上成为京剧界的黑帮老大了。就是这样的身份和处境,我告诉大家:马先生实际上在二团没怎么挨过斗,也沒有挨过打。
二团的运功有个特点,不紧不慢不瘟不火,对被揪出来的人只安排做一些劳动。就是在八月份“破四旧”最疯狂的时候,二团也沒有打人,我记得最凶的事件是XXX,XXX被剪了头发。
马先生因为刚刚断了打吗啡,再加上心理的压力,显得很憔悴,整个状态很糟糕。他每天干的活儿就是扫扫地,擦擦土,也没人理他。
对马先生的崇拜可能有点过头,就是他最悲惨最倒霉的时候,我看他哪一点也是美的。他扫地我看着美,他擦椅子也美。
有一次他满脸胡子渣,头发松乱,手里端个小盆拿着抹布擦“中和舞台”的前沿,他那一步一颤哆哆嗦嗦的形象,我心里惊叹,天啊!这不就是张元秀吗?
朋友们,我这可不是调侃,我是流着泪在写。
马先生在“中和”扫地,我过去和他说:您怎么样,能顶得住吗?
他说凑合着吧。
我说吃饭怎么样?
他说:家里给送点儿来,这儿能吃什么就吃点儿什么。
我说别害怕,过些日子就好了。
他说:唉唉,你回家替我都问好呵。
我想说谢谢您,却没有说出口,这是我唯一的一次不礼貌,也是我欠马先生一辈子的一句话。
八月份“破四旧”,抄家打人已是常事。马先生家被红卫兵屡次洗劫。
二团只有五位红卫兵(珍贵稀缺),未做过抄家事。大串连时,某大城市京剧院的造反派赴北京,来到二团,要见见和揪斗马先生。
领头儿的那人在样板戏里有角色,咱就不提是谁了。结果是给看了看,却坚决不许揪斗!
理由吗?马连良是我们团的,不用别人斗。
1966年入冬以后,运动的矛头此时已不在马先生这些死老虎身上了。他们的日子也轻松好过一些了。
马先生也不干活儿劳动了,身体精神都恢复了很多,每天上班来下班走,他不能和革命群众在一块,只和二团已靠边站的副团长尹君彦俩人凑在一块,在一间小屋子呆着,每天吸烟唱茶读报,没人理他们,苟安。
一次上班在“中和”门口,我远远地看见了马先生。他在大栅栏东口下了三轮,一身秋冬装非常利落,上身好像是一件中式对襟,就跟他台上的那行头一样漂亮。
他左手腕上搭着一件皮领子大衣,小心翼翼急步快走进了大门。看得出他紧张怕叫人看见,也看得出他精神不错。我当时觉得他好像长个儿了。
这闪亮一现,是马先生留给我最后的一个最美最酷最精神最漂亮的镜头。他穿着可能是要回来的也许是劫后残留下的衣装,他脸上有了些红润,走路也显得健壮了。
想不到他没有熬过这个严冬,他没有看到春天,几天后团里面出现了一张抄录某人讲话的大字报。他就是看了这个讲话之后,再没来上班。
大字报抄录了军委文革小组某人的讲话,大意是文艺界大多数人是可以改造好的,只有像马连良、侯宝林这种死不悔改的人必须打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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